梦底家园
——张志安先生绘画管窥
以我的学识来谈张志安先生的艺术,着实是感觉有些自不量力。无论从修养;还是对中国画的理解等等方面,自己都还相差甚远。可是,源于好友唐兄的高看和信任,嘱我以小文浅谈张先生的绘画艺术,所以也就只能以管窥之见尽力为之。
张志安先生可谓是当代中国画坛上一位阅历及学养相当深厚的艺术前辈,他无论是在小品杂文之间还是在尺幅小品当中,流露出的却是一种饱经沧桑之后的从容。从抗战以前到延安的鲁迅艺术学院,再到新中国解放,再到动荡的各种政治运动,再到改革开放后的当下,张先生可以说是经历了一次次人生历练,也亲历了最为跌宕起伏的历史时空,从而体会出人生的真谛,并将其熔铸于笔端,以平和的艺术形象展现出一种坦然而又超越现实的生命境界。
我手边的资料看张先生早期的作品实在太少,但从他的一篇怀旧文章中看到了老先生曾经的年轻——“1957年端午节,大家斗酒,我喝下一斤白干后,到昌江边看龙舟赛,看着看着,我兴致上来,扑通下水,游到对岸,又游了回来,全不顾岸边人投来怎样的眼光。”从这极为简略的描述中,我脑海中的张先生霎时又具有了率性与天真的品格,这一点在他的绘画中已经完美地融为一体。总起来看,老先生的文字简淡,且多为一时即兴之感怀与追忆,使人愈发觉得面对现实生活的志安老人有着怎样的超脱。在他给老友的一封回信中谈到了人生的“八幸”,“……终生不与人争高下,不与人结私怨。无损于人,无私于己,无愧于心,无愧于世。磊磊落落,坦坦荡荡,心平如镜。此五幸也。六达人知命,知万类有生必有死。知生之不易,知死之自然。于是兢兢业业。而年过古稀,自视死为常情。故生而有为,生而有乐,而视死如归,视死如眠,无忧无虑。此六幸也。七一生堂堂正正,不媚于人,亦不傲不骄。故身无媚骨,亦身无傲骨。平平常常,端端正正。不被人轻视,不被人唾骂。此七幸也。八我们亦算豁达。不急功近利,也不过于计较与得失。于是悠然算得,这一生好不自在。……”。类似的人生感悟在先生的文字中也有多次的表述,这种平淡而敦厚的表述给后学们不只是启示,更是对人生真理的提示。一种人生态度,必然会决定一个画家的绘画品格,透过张志安先生的画作,这一点已经不言自明了。
绘画不仅仅是对客观世界的再现,绘画更是艺术家心灵的书写,“天地与我神遇而迹化”是石涛对自我绘画的最高要求,“天地”是超越客观万象的一种宏大精神,“迹化”就是指“我”带“天地精神”所表达出的一种绘画语言。这是一种出乎于自我,融合与万物的“天人合一”。它是绘画中的最高境界,也必然是对自我进行过透彻自觉之后的再认识。
佛家讲“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国”;道家讲“道”融于万事万物之中;儒家讲“格物致知”从某种程度上说,它们对生命万物的体认具有一致性。纵观张老先生绘画,这里既没有文人雅士借以彪炳自我超脱于世俗之外的梅兰竹菊等经典符号,也没有名山大川的宏伟壮阔,而是大多把自己的视野与精神感悟投注于记忆与现实生活当中的小鸡和草虫之上。这些世间俗物,在他的笔下并没有被赋予特定的崇高品格,反而凸现着老画家那种“食有淡饭,饮有清泉。无灾无病,便是神仙。”自足的精神追求。这不能不使人联想到《庄子?大宗师》一篇中“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如,……”一语,这种“离形去知“的”空“是一种对万物的绝对关照,是一种不带有任何狭隘个人情感和偏狭的知识经验的理解,可以说是真正意义的“致知”。即便晨笔墨当中,他也不去刻意显露机巧,而追求笔墨之间的质朴表达,张先生的“磊磊落落,坦坦荡荡,心平如镜。”正是庄子艺术生命理念的自我映照,以此我们不难看到老先生的绘画世界里追求的是怎样的境界了。
对现实生活中任何角落的截取,都会使得绘画不同于生活本身,但同时又超越了生活本身,它是一种对画家心里追问的探究。这种探究到底与画家的理想世界还有多大距离,只有画家自己知道,所以在张老先生在一篇家园追问的短文中这样写道:“好几次梦里回家,竟然找不到家在哪里。走,一直走,走了好久好久,走进了一片林子,树好大好大。穿过林子又有房屋不是老式的,也不是新式的,那地方我好像曾经到过,又好像非常陌生。……”我们只希望先生这种“不知老之将至“笔墨耕耘,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艺术享受。
苗壮
2008年4月2日于紫竹院